一樂沖天

半個小時后，永樂趕到約好的花園小區。老黑正在大門口等他。

老黑是綽號，他本姓李，是個小頭頭兒，負責攬活兒，分錢、調兵遣將，跟東家打交道，跟形形色色人打交道。他不出體力，掙的是操心錢。

永樂認識他以后，一直很受照顧，無論是工資上，還是分活兒上，都比別人優待得多，使永樂有種遇到恩人的欣喜。

“你怎么才來啊？”老黑看看表，黑臉上有些焦急。

“對不起，黑叔。我坐公交來的。”永樂帶著幾分窘態說。

“去我車里把工作服換上吧。今天扛士敏土，很臟的，把那個帶護脖子的帽子帶上。”

永樂答應一聲，去老黑的面包車里換衣服了。

老黑直嘆氣，也很佩服。現在的大學生都是嬌生慣養的，有幾個會替父母考慮，自己出來吃苦打工的？這休息日到了，可能都出去消費了吧。只管自己快樂，哪管父母死活啊。象永樂這樣的孩子，難得啊。

換好衣服的永樂，是一套洗得掉色的工作服，頭上的帽子帶著一大塊布，布上有扣，那么一系，把脖子都護上了，可以不進灰。

“走吧，永樂，那幾個人都等著你吶。”老黑當先進了院子。

“黑叔，你怎么對我這么好？”永樂跟上去。

老黑回頭微笑，說：“你不是干體力活兒的命，以后準會有發展的。我以后還要靠你來幫襯吶。你發達的時候，可不要裝不認識我啊。”

永樂聽了這話，憨厚地笑了，笑起來真是一個鄉下小子。

這個花園小區，并非是一個擁有多少棟樓的普通住宅區，而是由十幾座小樓組成的別墅區。一座座小樓造型別致，大有西洋之風。看起來沒有多豪華，但是從美學上看，很象藝術品，很有檔次。

他們走近的這座小樓也是這樣，不過三層高，米黃色，上有尖閣，玲瓏精美。此外，還有泳池、草坪等等。不過，沒有竣工。

樓下已放著百十來袋士敏土，旁邊還等著九個工人，有的望天，有的踱步，有的直搓手。見永樂來了，有人問道：“黑頭，就是等他嗎？”

老黑板起臉，一揮手，喝道：“干吧，哪來那么多的廢話。干完才有錢拿。”聲音中充滿了威嚴和霸道，令人不敢抗議。

眾人再不出聲，彎腰扛袋，踏著沉重的腳步聲，在灰塵四起的空氣里忙活起來。這時候的太陽也來添堵，剛才覺得溫暖，現在竟變得火辣辣的，如同爐中火。工人們的汗流下來，混合著灰，再擦上幾把，就變成花臉了。

他們干得熱火朝天的，老黑則叼起一根煙，時而監督他們，時而指指點點，時而走進別墅，各個屋瞧瞧，各個窗子望望。

他感慨道：“操他媽的，有錢真好啊。同樣是人，有的人象人，有的人象狗。”說到這兒，還努力直了直駝背，隨后又彎下去了。

永樂是理解老黑的，混到今天不容易。想當初也和自己一樣，什么臟活兒累活兒都干，總算“多年媳婦熬成婆”了。可他的身體再也回不到健康時候了。

老黑偶爾批評這個笨，這個懶，那個拖沓，那個溜號的。可看向永樂時，則是笑瞇瞇的，從不說什么。

一小時工夫，地上的士敏土全轉移到三樓了。再看這些人，都滿身是汗，滿身是灰，面目全非了。有的則張大嘴喘著粗氣，有的躺在地上休息著。

永樂沒覺得怎么樣，只是臉太臟了，不再是帥哥。雖然他看起來不夠強壯，其實體力相當好，畢竟多年練功，非常人可比。

老黑在給東家打電話。打完后說：“你們先走吧，東家有事兒，晚一會兒來。回過頭我把錢給你們。”

那些人答應著，聽話地走了。他們都知道老黑為人，絕對信得過。

院子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老黑問道：“累壞了吧？永樂。”

“我沒事兒，挺好。”

“那就好。咱們進樓參觀一下有錢人的狗窩吧。”

永樂隨著老黑進樓，從一樓看到三樓，越看越心涼，越看越惆悵。

“這還只是個毛坯房，等建成之后，不知道會有多好吶。”老黑一臉的艷羨。

“黑叔，這座小樓下來得多少錢？”

老黑環視一下四墻，伸出五個指頭。

“五十萬？”永樂猜道。

老黑一笑，說：“五百萬吧。”

永樂睜大眼睛，沒敢吭聲。

一個農村青年顯然被這個數目給驚呆了。在他們農村，最貴的房子就是富麗家的，值二、三十萬。那個數都是普通百姓不敢想的。而這么不起眼的小樓能值五百萬，真叫人害怕。

老黑笑了笑，說：“我說的是起底價，等樓里裝修完，那些附帶的設施都建完，弄不好得超過千萬去。唉，他媽的，有錢人真好。”

永樂的眼中起了霧般的憂郁，呆呆地重復著：“有錢人真好。”

老黑哈哈一笑，露出新鑲的一排白牙，說：“永樂啊，要是誰娶了那個娘們，那才更好了。”

“你說的是哪個娘們？”永樂疑惑地問。

“那個娘們啊，可真他媽的水靈啊，跟電影明星似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勾人的小娘們，要是能睡上一把，馬上死了也值了。”

沒等永樂再問，老黑的電話吼叫般地響起來。

老黑轉到別的房間里接電話，永樂站在廳里的窗前朝外看，看人車如流，看樓房重疊，發現天空都變小了。

很快，老黑跑過來，急道：“永樂，我家里有事兒，得趕緊回去。你替我等東家吧。拿錢就行了，不用說別的。”

“你快回去吧。黑叔。”

“你得把衣服拿下來，不然，你這樣可沒法上街。”

老黑走了，永樂把自己的衣服袋子拎到樓里，然后反復地觀察這個小樓。從里到處，從上到下，房前房后，看個不夠。

心說，這要是我的多好，我可就比富麗的村長爸爸都牛了，在村里人面前多有面子啊，連繼父和小妹都可以跟著揚眉吐氣了。我那些勢力眼的同學們還敢瞧不起我嗎？還敢罵我沒用，窩囊廢嗎？

遲早有一天，我讓你們知道，我錢永樂不是窩囊廢，而是永樂大帝。

胡思亂想間，樓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難道是房主人來了嗎？

永樂忙收回眺望的目光，離開北窗臺，向中間的士敏土堆靠近，又是一個靦腆、斯文的小青年了。

一個女子掩著鼻子進來了，窈窕的身材，白色的長裙，肩上背著長帶子白色女包，黑溜溜的美目轉動著，明亮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永樂的臉上。

她沒有走近永樂，而只是站在門口。

一看到她，永樂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蒙住臉，或者逃掉。因為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男人們心中的女神，自己的英文老師江采蘋。

“你是老黑的人？”江采蘋走到北窗口，打開窗子，深吸幾口氣。

“對，黑叔讓我在這里等主人。”永樂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而激動，還有點波動。

江采蘋轉頭瞥了他一眼，說：“你年紀輕輕的，干點什么不好，非得干這個？當民工是不會有出息的。”

她顯然沒有認出錢永樂來。這也可以理解。因為她從海外歸來，才教了兩個月課，時日尚短。而且她不止教一個班，學生多了去了。再者，錢永樂也不是很有特色的人，也不主動接近老師，老師對他的印象淡淡的。

就是永樂不弄花臉，在大街上遇見，若永樂喊她的話，她也要好好想想，才能恍惚記得是有這么一個人存在。

“我家里窮，母親死了，繼父殘疾，沒有工作，給人看商店……”永樂垂下頭，述說著悲苦的身世。

江采蘋皺眉，擺手打斷他，說：“人窮志不窮。一個人要想有出息，就得去學習，去奮斗。好了，拿錢走人吧。”

她一臉的蔑視，目光冷冷，象面對一個臭氣熏天的乞丐。

接著，江采蘋從包里抽出一疊錢來，本要向永樂走去，但目光在永樂的臉上和身上打個轉后，又改主意了，把錢放在窗臺上，不再理他，自己進了一個只有門框的房間，去看風景了。

這使永樂的心很受傷，再次慨嘆：你們這些人哪里知道窮人的苦啊。唉，窮人是不能操到高貴的屄的。

永樂拿起錢，覺得心里沉甸甸的，眼中一酸，竟想哭幾聲。在經過江采蘋那個門口時，向里邊一看，江老師站在窗前，抱膀而立，側對著自己。臉部線條分明，仿佛塑像。

她嬌軀的曲線起伏伏的，美極，妙極。胸脯突出，屁股圓翹，充滿了女性的柔美與圓潤。

永樂的目光在她的胸臀上盯著，象蒼蠅叮血，看著看著，胯下的小東西一跳，又變成大東西了。

他在想，要是摟著那圓球般的屁股，再摸著鼓溜溜的奶子，把家伙給她刺進去，作活塞動作，那一定是很爽很爽吧。一定比干村姑要舒服多了吧？

不想，江采蘋忽地轉過頭來，冷聲問：“你還沒有走嗎？錢不對嗎？”

永樂驚慌失措的，忙支吾道：“我在看這個小樓，真好。”

江采蘋俏臉露出鄙夷之色，淡淡地說：“你一個民工也想住別墅？”尾音拉得好長。

永樂點頭道：“想啊，想啊。要是住進別墅，再能娶上個象你這樣的媳婦兒，那一定美死了。”說完便后悔。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說出這種傻話。

果然，江采蘋的臉上有了黑氣，憤然說：“你一個小民工也想住別墅，也想娶我，真是白日做夢。滾，你給我滾出去。馬上滾。”越說聲越大。

永樂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地逃走了。可心里在流血。心說，她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這樣罵我吶。她可是我心中的女神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