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軍

峽谷外，黑壓壓一片，數百山賊圍成半圓堵住出口。

兩個傭兵頭領先到。他們認出山賊中大半竟是前段時間騷擾過的小股賊寇。如此看來對方確實處心積慮，居然一路跟隨。前面不停的行動，恐怕就是為試探實力。如今既然一起行動，應該已經集結起足夠的戰力。他們想到這，不禁憂心忡忡。兩大傭兵團精選中高級傭兵組成的聯合隊伍，第一次出動竟然如此不順。

露露的馬車在商隊后方，趙無恤等人最后趕到。兩個傭兵頭領忙報告情況。伊莎貝拉第一反應是瞧往趙無恤。她感覺自己身家的安危全在這帥小伙身上。

趙無恤望著遠處靜而不動的賊人，“他們為何不進攻，在等什么？”

“我看他們除弓箭，沒其他遠程重武器，大概不想有大傷亡。”

一名頭領說道。他們從適才伊莎貝拉聽話前進已知趙無恤地位不低，所以主動解釋。

“那兩位就派人去交涉一下。”

趙無恤道：“他們想談，我們就談談。”

他這邊話剛說完，山賊群中有十幾個人走過來。

梅琳首先看到，忙道：“有人過來了。”

趙無恤扭臉一看，道：“走，我們也去。”

他先行。梅琳、克里斯蒂娜和伊莎貝拉，以及兩位傭兵頭領隨后跟進。赫莉留在馬車照顧兩個小丫頭，并沒過來。

山賊里有幾個照過面，大部分卻沒見過，還有三個人居然蒙著面。不知道有什么勾當。

趙無恤一行過來后，山賊先發話：“商隊的人和貨都留下，傭兵可以走。”

“這不和規矩。”

一名傭兵頭領搖頭道。

一方打劫，一方保護，山賊和傭兵都吃商隊這碗飯。如果沒商隊，大家都沒飯吃。所以做事不能太絕。傭兵如果消滅了山賊，就沒理由存在。山賊若消滅了傭兵，更沒商隊敢出來。

兩邊依存的關系導致一種奇怪現象：如果傭兵強，不用說，山賊倒霉，啥都撈不到；如果傭兵弱，一般山賊只取商隊部分財貨，給商隊留條活路。兩種情況不論那種，雙方都盡量避免死斗。當然，若實力相差太大，沒人會考慮潛規則。

“規矩是人定的，老子今天勢強，老子的話就是規矩。”

一名滿臉橫肉的大漢沖傭兵頭領吼道。

傭兵頭領毫不膽怯，強硬地道：“既然如此，只有一戰了。”

“就你們這百十個人，老子今天帶來一千多人！”

大漢得意洋洋地蔑視傭兵頭領。

“那又如何，你們如此相逼，我們只能看看能有多少人活著回去。”

另一名傭兵頭領也不退縮。他如此硬氣也是對自己隊伍的自信。這一百人是兩大傭兵團的精英，戰力絕不下于平時五百人的傭兵隊伍。山賊是否真有一千人不好說，不過數量肯定多于五百。傭兵弱無疑，不過對方這些天不斷騷擾，肯定知曉傭兵的實力。他們也一定知道想消滅傭兵必會付出極大的代價，所以才會在明顯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仍過來談判。如果是往常，以十倍的人數伏擊，恐怕根本不會廢話，早攻擊了。如今必輸之局，他可要賭一賭。

果然，滿臉橫肉的大漢想再說話，另一彪悍的大個擺手止住，“我是赫伯特，你們覺得能贏嗎？”

他的聲音非常冷。

眾人都沒心關這，他們被彪悍大個的名字震住。趙無恤和兩位老婆不在此列。他們疑惑地瞧往傭兵和伊莎貝拉。

一個傭兵頭領滿臉緊張地問道：“你就是‘殺人王’？”

“應該沒人敢冒充我。”

赫伯特露出殘忍的笑容。

伊莎貝拉低聲告訴趙無恤三人赫伯特的情報。“殺人王”是流竄戈日多年的巨盜，殺人無數。他擁有大武士的實力，以致多年來，一直未被擒獲。

“知道赫伯特老大出馬，就老實點，留下商隊，快點走人！”

那滿臉橫肉的大漢嚷道。

兩位傭兵頭領對視一眼，同時下定決心。“如果條件不變，我們無法答應。”

滿臉橫肉的大漢又要叫喚。赫伯特止住，“你們實力確實不弱，不過商隊我今天要定了。”

又冷冷地道：“我不想讓手下兒郎送死，給你們一個選擇，單挑還是群毆？”

群毆不用提，單挑是最近幾十年盛行的解決方式。也就是雙方各出一或三或五人單挑，以一場或二場或三場一對一比斗決定勝負。它最大程度避免兩方無謂的拼殺。實力相差不大的傭兵和山賊相遇時，經常選擇此種解決辦法。

兩位傭兵頭領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氣，齊齊看往伊莎貝拉。單挑這種解決方式對傭兵有利，所以決定權利在商隊一方。畢竟若單挑輸了，傭兵最多損失幾個人，可以平安離開。而商隊常常付出所有財貨。

伊莎貝拉非不講理的人，知道單挑是最佳選擇。她沒立刻回答，還是看往趙無恤。他是壓陣的高手，不找他找誰呢。

“似乎沒得選擇？”

趙無恤什么都不怕，就怕亂戰，那樣他一個人肯定有照顧不來的地方。現在山賊有騎士之風，他正樂意。

伊莎貝拉遂道：“我們答應。”

兩位傭兵頭領齊齊松口氣。就算他們在比武中喪命，傭兵團的骨干也能存活。一人沖赫伯特道：“‘殺人王’想以幾人決？”

“我說一個，有點欺負你們。”

赫伯特玩味著道：“看你們不是怕死鬼，就三人吧。”

“好，多謝。”

傭兵頭領拱手道。他這倒是真心，對方若出一人，肯定是‘殺人王’出手。他們中里沒有一個人是敵手。

“布拉特，你去跟他們玩玩。”

赫伯特沖那滿臉橫肉的大漢道。

布拉特應是，接著扛起巨大的雙手劍走到場中央，“誰來跟老子打第一場！”

兩位傭兵頭領正商量誰先上。

趙無恤道：“這次單挑交給我們吧。”

兩位傭兵頭領詫異地望著他，又瞅瞅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點頭道：“沒問題。”

這樣不論輸贏，傭兵都不會有傷亡。既然雇主主動提出，傭兵頭領自無不可。

趙無恤轉而對梅琳，道：“去給這家伙上一課。”

“什么！”

伊莎貝拉不敢相信地看往趙無恤。她以為他出手，想不到會是梅琳。“你怎么能讓梅琳去冒險？”

“怕什么，總不會隨便抓個山賊就有大武士的水準吧。只要不是大武士，梅琳都不用愁。”

趙無恤毫不緊張地解釋。

“你明明更有把握，為何讓梅琳冒險，有你這樣的老公嗎！”

伊莎貝拉很不滿意。

“如果什么事都讓我做，萬一那天我不在身邊怎么辦。”

趙無恤道：“何況，我就在這里觀戰，誰能傷到我老婆！”

梅琳拍拍伊莎貝拉的肩膀，轉身上場。伊莎貝拉見此，不再言語，只狠狠瞪趙無恤一眼。

布拉特見來的是女人，叫道：“你們是不是沒人了，居然叫一個娘們上來。”

梅琳遠遠站定，喊道：“如果不敢打，就認輸。”

“老子什么時候怕過，”

布拉特淫笑道：“倒是美人你先把面巾摘下來，如果漂亮，老子說不定會手下留情。”

梅琳臉上蒙著伊莎貝拉提供的面巾。伊莎貝拉怕美貌遭惹麻煩，平常出門都戴面巾。梅琳和克里斯蒂娜做傭兵，沒這習慣。不過今番為省事，也第一次嘗試。

她冷哼一聲，“待會你若還有命在，再考慮吧。”

說著一手從背上摘下狼鱷王弓，一手抽出三支箭。

布拉特面色微變，想不到對方在這種小場地的一對一中也敢用箭。他再顧不得廢話，大喝一聲，舉劍沖出。

伊莎貝拉瞧著布拉特舉起的巨劍，忽然醒悟，對趙無恤道：“你早算到這？”

“什么？”

趙無恤反問。

伊莎貝拉看不出他是裝傻，還是真不明，“布拉特善于力斗，腳下不靈活。”

“哦，這個。早看到了，不過就算他靈活，也快不過梅琳的箭。”

梅琳這邊拉弓射箭，三支箭同時射出，分襲布拉特兩臂與小腹。她的速度極快，圍觀者只見她手臂動，已見三箭飛出，而她的手又放在箭筒上。

布拉特集中所有精力關注她的弓，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奈何對方箭太快，他把握不住，本能舞起箭護住身體當胸。

“砰砰砰”三聲幾乎同時發出，三箭被巨劍磕飛。布拉特受利箭勁力所阻，腳步微微一頓。梅琳習練玉女心經后，弓箭殺傷力比高級箭手還強。布拉特又是正面迎擊，能擋住已萬幸。他不敢停歇，加速沖向梅琳。對付弓箭手，當然要近戰。他周身紅芒大盛，顯然已把斗氣提至巔峰。

兩人相距縮短一半，僅有十步，梅琳又是三支箭搭上弓。

明明第一次失敗了，為何還要延續同樣的戰術，伊莎貝拉很不解。不過片刻后，她明白了，又為梅琳的驚世箭技震懾。

布拉特像上一次一樣護住胸前要害。他憑本能磕飛兩支箭，卻沒擋住第三支。因為第三支箭比前兩支要慢半個箭身，而且還是與前一支在一條線。他擋住前兩支后，再沒時間擋第三支，而這支箭正扎進他的心窩。

他臨死前，又往前沖了幾步，最終倒在梅琳腳邊。他大睜著眼，實在不甘心。他以為距離勝利只差一步，可惜他不曉得，梅琳不用弓的戰力也不弱于他。他沖到身邊非但不一定能贏，反而可能被梅琳偷襲。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他死了，死在二十步距離。

觀戰的雙方都被震住。一名頂尖高級武士面對弓箭手居然沒有沖過二十步的距離。他們齊齊疑惑弓箭手的等級。

赫伯特首先醒悟問題所在，自始自終梅琳都沒有顯露斗氣顏色，不禁舉劍直指她道：“我要向你挑戰。”

“對不起，你的對手是我。”

趙無恤邁步而出，低聲對梅琳道：“老婆，干得漂亮，晚上再犒勞你。”

梅琳此情此景聽到此話，不禁有些臉紅。她沒有理會赫伯特，直接下場。若無面巾遮掩，恐怕所有人都會看到適才殺人不眨眼的超級女箭手眼下變成羞紅臉的少婦。

“你們是什么人？”

赫伯特疑惑地詢問。這些天，他的手下騷擾無數次，早摸清商隊實力。想不到先有一個超級女箭手漏網，如今又站出來一個沒出過手的人。明知道他的名頭，還如此自信地站出，顯然不是魚腩。

“我們是過路人，因為沒錢坐車而搭商隊的車，現在人家有難，我們不能不幫忙，你說是不。”

趙無恤信口開河地道。

赫伯特自然不信這蒙小孩的話，冷冷地道：“既然這么愛管閑事，那我倒要領教一下。”

說著拔出劍。

他的劍造型與當日伊莎貝拉所用差不多，不過劍身更長，將有四尺。

“兄本能人，奈何做賊啊！”

趙無恤搖頭直嘆。

赫伯特見趙無恤的目光如瞧死人般，心中大怒，冷哼一聲，緩慢提升斗氣，紫色氣罩立刻籠住全身。

趙無恤兩手攤開，擺出一副歡迎的姿態。他這幅模樣簡直想氣死人。

圍觀的山賊們鼓噪起來：“老大，殺了他！殺了他！”

伊莎貝拉不明白趙無恤為何如此輕佻。他這種行為根本不符合超級高手的身份嘛，真是破壞形象啊，她想著皺起眉。

“我們老公就這樣，越關鍵時越會搞怪。”

克里斯蒂娜不知何時湊過來低聲道。

“喂喂！”

伊莎貝拉忙道：“是你老公，別我們老公。”

克里斯蒂娜奇道：“我說的我們是我和梅琳赫莉，你想哪里去了，不會是？”

說著露出詭秘地笑容。

“他跟人家做生死戰，你就一點不擔心？”

伊莎貝拉急問。她忘記自己適才也在忽想。

“他若連一個大武士都對付不了，根本沒資格上我們三人的床。”

克里斯蒂娜當然不擔心，有當初戰神圣武士的先例，眼前的有何可怕。

伊莎貝拉早領悟過克里斯蒂娜的無敵，如今再次被她的話打敗。她分神的片刻，場中終于起了風云。

赫伯特蓄勢直頂點狂喝著沖出，他手中長劍化成千柄萬柄，只見漫天都是絢麗的劍影，它們在空中連綿不絕地繪出精美的圓弧，從四面八方襲往趙無恤。

趙無恤眼見視野里滿是朵朵盛開的嬌艷劍花。只不過這種剎那的美麗能隨時奪人性命。他一動不動，靜待劍雨襲來。

伊莎貝拉的心猛地提起。赫伯特此招與她的得意絕招頗有異曲同工之效，只是感覺上比她的威力更盛，劍影更密更急。不過趙無恤為何不拔刀應對呢。

她狐疑時，趙無恤動了。他不得不動，劍影即將及體。只見他緩緩直出一拳，擊向赫伯特。在圍觀者眼中，此拳太慢了，簡直是慢動作。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時，更詫異的事發生。奔來的赫伯特居然不躲不避地直接硬擋這一拳。

所有人眼前一花，只見拳影猛地提速，擊中赫伯特的劍身。然后他們看到赫伯特噴血倒飛出去的身體！

眾人眼中無敵的“殺人王”如此詭秘的一招而敗。他們不是趙無恤的對手，當然無法理解赫伯特的感覺。

趙無恤那一拳看似平淡無奇，卻大巧若拙。赫伯特的劍招不可謂不華麗，不可謂不歹毒。那萬千劍影每個都是虛招，又每個都可能化為實招。這可比伊莎貝拉強多了。她那招中，只有一個是實劍。不過赫伯特無論選擇那個劍影做實招，對方的拳頭都立刻跟來。圍觀者眼中那拳頭極慢，赫伯特眼中那拳卻快到極點，令他無從躲避，到最后不得不舉劍硬擋。

赫伯特沒有被跌個狗啃泥，醒悟的手下及時接住他。他也很快爬起來，雖又吐出幾口血，但看其面色，顯然未受致命傷。不過，他的劍從中而斷，顯然替他擋了一劫。

趙無恤跟著走過來，卻沒繼續攻擊，反而好整以暇地道：“知道我為何繞你一命嗎？”

如今形勢逆轉，對方人雖少，但有超級高手。山賊們都偃旗息鼓。能一招滅掉“殺人王”這等傳說級的神人絕不是他們能對抗。

赫伯特沒回答，而是死盯著趙無恤看。

“其實，我也很欣賞你。”

趙無恤沒得到回應，自顧自地道：“雖然為賊，但是最起碼肯為手下著想。”

赫伯特不知趙無恤這話為何。傻子都知道站不住腳。他肯單挑，當然是想少犧牲幾個手下，消滅這一百名傭兵除了死傷無數手下，根本得不到什么利益。鬼才會干。他不信趙無恤想不通此理。

趙無恤不管這，繼續道：“可是我又為你感到不值。”

說著挑釁地看往赫伯特。

赫伯特聽出點味道，“你想說什么？”

“如果我們沒猜錯，”

趙無恤指指那三個蒙面人，對赫伯特道：“雇用你的人，或者他們背后真正的雇主應該知道我們的厲害，然而聽你剛才的話，又毫不認識我們。”

最后道：“我想說的就是堂堂‘殺人王’似乎被人當槍使了，而是還是被丟棄的槍。哦，對了，用‘算計’或許更合適。”

赫伯特怒盯三位蒙面人。

這三人慌道：“我們沒騙你，我們也不知道他們。”

趙無恤心中嘿嘿一笑，對赫伯特道：“比武已經結束，商隊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赫伯特豈是食言而肥的人。”

赫伯特轉身沖手下道：“讓路！”

山賊即刻散開，分出一條寬廣的路。傭兵頭領見此，顧不得其他，急忙令車隊開路。

“今天蒙閣下留手，他日必將有厚報。”

赫伯特壓制住傷勢，對趙無恤道。

趙無恤聽出其意味，既有感謝留手，又有來日找回被擊敗的場子。他笑道：“‘殺人王’若有興趣，去塞外吧。你會很容易找到我的。”

赫伯特正想問趙無恤名號，沒想到得到如此信息。他不好再問，遂道：“好，他日必將拜訪。”

“我還年輕，有的是年頭好活，‘殺人王’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吧。”

趙無恤說著瞧瞧蒙面人。

“不撈閣下操心，算計我的人還沒有幾個活著。”

赫伯特咬牙切齒地盯了蒙面人一眼。

三個蒙面人對視一眼，轉身想跑。可惜，赫伯特的手下早得到老大眼神的指示，蒙面人剛動，就被群賊一擁而上，死死擒住。

車隊這時已經急速通過。傭兵們可不想在這里多待。萬一山賊反悔，可沒地方后悔。

趙無恤看到倒霉的蒙面人，心中偷笑。他沖赫伯特拱手道：“告辭了。”……

一個小時后，車隊的速度終于從極速逃命中緩下來。

“你為何會對赫伯特說那些話，你到底隱瞞了什么？”

伊莎貝拉問出心中疑惑。

“我什么也沒隱瞞，我知道的絕對不比你多。”

趙無恤微笑回應。

“那你為何會說那些話？”

伊莎貝拉將信將疑。

“當然是詐他的。”

趙無恤嘿嘿笑道。

伊莎貝拉想想旋即醒悟，雙眼冒光地直瞧趙無恤，“腦子轉的真快啊！”

“人家都算計到頭上，咱們不能不回禮嘛。”

趙無恤得意地道。